十二月过了一半，今年快要过完了，B站的年度弹幕也和往年一样如期而至。

不过还挺有意思的，今年的年度弹幕是发源于动画和游戏圈子的。

它就是——优雅。

看动画的朋友们应该知道，这个梗从今年上半年开始火起来，是因为在《间谍过家家》第一季阿尼亚入学考察的剧情中，舍监老爷子亨利·亨德森频繁用“优雅”来形容主角一家。

（优雅，太优雅了）

而熟悉游戏的朋友，尤其是《英雄联盟》玩家，应该知道有这么一个角色：青钢影。她是皮特沃尔夫秩序的维护者，她的技能华丽而冷酷，她还有一句非常出圈的名台词，那就是“优雅，永不过时。”

（青钢影·卡蜜尔）

那么“优雅”这个词为什么如此具有传播力，让观众对其相关的台词和梗印象深刻呢？

因为在ACG领域，“优雅”作为一个模板式的角色属性其实深入人心太久。

最典型的，日本动画中，“优雅”人设的泛用性是远比什么“傲娇”，“病娇”要高的。无论男女，无关主角配角，而且适用于任何类型的题材。

《魔卡少女樱》的大道寺知世，《散华礼弥》的主角礼弥，《黑执事》的塞巴斯蒂安，《K》里面一堆的护卫队与王……

但是任何东西，如果不与时俱进地优化、调整，那肯定会被迅速淘汰。既然“优雅”能在不同类型、不同年代的作品中都被作为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，那它肯定也一定经历了潜移默化的改变。

要聊日本动画领域的“优雅”的变革，能够举出最直白的两个例子：1997年的《少女革命》，2016年的《在下坂本，有何贵干》。

两者都是神作，只是后者的“神”可能是神经病的神。

（《少女革命》TV版（1997），几原邦彦导演，榎户洋司编剧，细田守参与演出）

1997年，几原邦彦导演的《少女革命》横空出世，动画中有大量对女权、人权、自我等话题的探讨。

在那个年代，可以说是非常超前的了，以至于《少女革命》的故事和思考即使放到25年后的今天也毫不过时。甚至与《EVA》、《机动战舰抚子号》被并称为三大御宅动画。

但因为内核过于深奥，《少女革命》相较另外两部片子冷门不少。然而，这并不影响它在日本动画史上的先锋地位。

随便举个例子，里面的角色决斗方式是从其他人胸口拔出一把剑，再对打。是不是有点眼熟？对，《罪恶王冠》的拔剑就是在致敬《少女革命》。

单拔剑这个设定就延展出了《罪恶王冠》的故事，而这只是《少女革命》中脑洞大开的设定之一。

（《少女革命》中的拔剑）

《少女革命》故事设定在一个贵族学院“凤学院”内，这里校规严格，有一个掌管着学院秩序的学生会组织。学生们举止得体，不乏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和公子哥。这一切都非常符合传统意义上的“优雅”。

但在凤学院却出了一个异类：女主角天上欧蒂娜从来不穿女生的校服，行为举止大大咧咧，打篮球甚至比男生还厉害。

在第一集，欧蒂娜的男装校服被教导主任批评为“奇装异服”，有伤风化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。

（“男装丽人”天上欧蒂娜）

但很快就交代了欧蒂娜来这所贵族学院的动机，她是为了与小时候拯救自己的王子重逢。观众可能会觉得“哦，这是一个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故事”。

然而，这只是这部动画的伪装。《少女革命》整整39集，剧情很慢，到很后期才能把动画的核心内容展露出来。

随着故事的发展，所谓的王子面貌逐渐扭曲，观众才发现展示出的回忆只是一个骗局。

实际上，王子是一个自私懦弱的渣男，他高尚的人格早就已经死了。王子不再帮助他人，反而是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。

（每晚都在学校半裸飙车的王子）

而这一切的代价是，他的妹妹安希被永恒地束缚在棺木之中，承受着世人口诛笔伐化成的利刃，每分每秒都是万箭穿心的痛苦。看到这里，颇有些《魔法少女小圆》的意味了。

故事到后半，看清真相后的欧蒂娜终于发现，无论是战斗也好逃避也罢，都没有意义，想要改变这一切，必须要通过“革命”来推翻王子制定的游戏规则。

少女为了拯救少女而革命，这便是《少女革命》的真正含义。

TV版的结局最终停在欧蒂娜革命失败，进而转学。一般来说，这应该算个BE结局了。

但在故事最后的最后，被欧蒂娜所拯救的安希选择离开凤学院，这也意味着她主动突破了王子所制定的规则和桎梏，重拾作为独立个体的自由意志，并踏上寻找欧蒂娜、寻找自我的旅途。

真正的革命大概就是这样，最重要的不是一蹴而就，而是在抗争的过程中播撒下了思想的种子。

那么为什么我说它是相当符合“优雅”内涵变革的作品？

从剧情上讲，一开始的贵族学院、校规礼仪、白马王子等，这些都是传统意义上的“优雅”，更强调精英阶级所规定的规范。守规矩，就是优雅，不守规矩，就是粗俗。

而女主角欧蒂娜则与这样的“优雅”背道而驰，她穿自己想穿的服装，无视流言蜚语与自己喜欢的人交往。正是这样一个异类，凭借着勇气和高尚一层层撕下“优雅”的伪装，帮助他人，救赎自己。

从动画本身来讲，《少女革命》作为一部1997年的作品，跟当时主流传统动画的气质天差地别，有大量几原式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和充满想象力的分镜，无论是审美还是理念都可以说是十分前卫。

（几原老贼热爱的爬楼梯）

正是这种勇于挑战俗常的内核让《少女革命》在日本动画史上留名。

再回看欧蒂娜拼尽全力打开囚禁安希的棺木，我只想说：这才是真正的优雅！

（欧蒂娜为救安希拼尽全力）

而接下来要说的16年的《在下坂本，有何贵干》，则能体现出“优雅”变革的第二个方向。

在当年还没那么多人看动画的时候，男主角坂本就靠一手“优雅”火遍了互联网，甚至还收获了一个称号：逼王。

因为他永远都可以无视他人异样的目光，坚持自己的生活方式，从容不迫地化解一个又一个危机。

比如，烧杯喝咖啡。

又比如，在厕所里被讨厌他的人泼水，他居然打着伞。

甚至，自己的课桌椅子被扔出窗外，他选择坐在窗台上。

这种世界名画的场面太多了就不一一举例了。

曾经很多“优雅”的角色都是贵族的、精英的，而到了《在下坂本》，“优雅”可以是脱线的、令人捧腹的。

“优雅”在那时已经开始被解构，不再指一丝不苟地遵循规范礼仪。

今年许多热门视频和观众的反馈也印证了这一点。

手工耿用钢琴烤串是“优雅”，精神小伙配着《one last kiss》摇花手是“优雅”，整活精准后空翻进垃圾桶也是“优雅”。

（图源：B站@滑稽男Polianskii）

种解构不是对优良传统的消解，而是一种基于时代需求的重构。

无论是《少女革命》也好，还是《在下坂本》也好，还有现代互联网语境下的“优雅”，其实拥有同样的内核。

如果要用一句话来重新阐释当下的“优雅”，我想B站年度弹幕的定义很合适：

优雅，用于称赞某人因拥有强大的内心或过硬的本领而处变不惊，无论在什么境况下都能找到并保持从容稳健的状态。

这样的“优雅”，带给人的是安定，是思考，还有坚持面对的勇气。

哪怕是搞笑视频里，刻意表演出的“优雅”，也展现出了一种不愿意被成规束缚的粗犷的生命力。

最近我刷到一个让我印象很深刻的视频，是一个法国舞者的蹦床表演。这次表演中他一共跌倒了32次，但不论怎样跌倒，他都能再跃起，不停向上方的台阶攀爬。

这条视频播放量在B站已经超过600万次，可以看出这个表演的确震撼人心，不少网友在弹幕和评论中倾诉生活的不易。

回顾B站前两年的年度弹幕，2021是“破防了”，2020是“爷青回”。前者代表对外物强烈的情感共鸣，后者则表达了对过去的不舍，颇有些通过回忆的美好来逃避现实的意味。

但优雅，却暗含着一种经历大风大浪，仍要从容生活、砥砺前行的感觉。

我想，无论是在动画中还是现实中，这种“向前看”的精神和态度都是永恒的命题。

正如《少女革命》中，欧蒂娜悖离传统礼教、挑战权威，为身边人播撒下思想解放的种子一样，被互联网所解构的“优雅”，也象征着这一代年轻人对困境的藐视、对生活的抗争。